【原創(chuàng)】文/汐溟

當事人因著作權許可合同產(chǎn)生糾紛致訴，一方訴請解除合同同時請求判令其系案爭作品的著作權人，在合同糾紛中提出著作權確權主張，能否得到支持？

案情

甲、乙簽訂改編授權合同，約定乙將其文字作品的電視劇改編權、攝制權授權給甲。合同簽訂后，該劇完成備案后即產(chǎn)生糾紛涉訴，庭審中雙方均同意解除合同。訴訟中，甲承認已停止該劇項目。

問題

乙訴訟請求包含判令解除合同以及乙系文字作品的唯一著作權人，甲不享有文字作品的任何著作權兩項。因雙方均同意解除合同，第一項請求能夠得到支持。第二項請求應如何處理？

評析

甲、乙之間因改編授權合同引發(fā)糾紛致訴，改編授權合同系著作權許可合同性質，甲乙之間成立著作權許可法律關系。該種法律關系中，授權方對被授權方許可某項著作權權能，被授權方向授權方支付費用，特定情形下也可以無償取得許可。授權方的主要義務是作出權利許可表示，主要權利是收取授權費。被授權方的主要義務是支付授權費，主要權利是在授權期內(nèi)合法使用授權權利，授權方免除其侵權責任。

該案中，甲乙均同意解除合同，爭議問題在于解除的法律后果。乙關于其系文字作品的唯一著作權人，甲不享有文字作品的任何著作權的訴訟請求，即是對解除法律后果處理方式的一種主張。合同解除后，尚未履行的，終止履行；已經(jīng)履行的，根據(jù)履行情況和合同性質，當事人可以請求恢復原狀或者采取其他補救措施，并有權請求賠償損失。

乙第二項訴訟請求，實為恢復原狀的權利主張。原狀恢復請求權是一種居于物權請求權與不當?shù)美颠€請求權中間的、混合性質的特殊權利?；謴驮瓲盍x務，并非基于合同的溯及消滅，而是基于解除的本質，合同債權關系并非因解除而消滅，而是變形為恢復原狀債權關系?；謴驮瓲盍x務有狹義和廣義之分，對應的結果分別為實物形態(tài)的恢復原狀和價值形態(tài)的恢復原狀。狹義的恢復原狀包含兩種情形：給付物為動產(chǎn)時指有體物的返還，給付物為不動產(chǎn)且已經(jīng)辦理轉移登記時，則使登記恢復到給付人名下；廣義的恢復原狀，除包含狹義類型外，還包含提供勞務的恢復原狀、受領的標的物為金錢時的恢復原狀、受領的有體物消失時的恢復原狀，后者被概括為采取補救措施?；謴驮瓲钫埱髾嘀饕軆蓚€因素影響：履行情況和合同性質。履行情況是指合同是否履行。合同性質，主要是區(qū)分一時合同還是繼續(xù)性合同。一時合同的解除，具有恢復原狀的可能性，可發(fā)生恢復原狀義務；繼續(xù)性合同被解除的，或無恢復原狀的可能性，或不宜恢復原狀，通常不產(chǎn)生恢復原狀義務。

具體到該案，合同標的是改編權、攝制權授權，改編權、攝制權系無形財產(chǎn)權，不會因合同的履行發(fā)生形態(tài)的變化，著作權許可系一時合同，故而具備恢復原狀的可能。著作權授權與著作權轉讓不同，授權并不改變權屬狀態(tài)，只是賦予被授權方侵權豁免權，使其獲得一種法律資格。因此，對于解除的后果，自合同解除之日，被授權方喪失侵權豁免權，不得再行使被授權權利，如繼續(xù)行使，將構成侵權，授權方有權追究其侵權責任。對授權方而言，自解除之日，授權方收回許可。對于已經(jīng)履行的部分，因甲僅完成備案尚未開始拍攝，且項目已經(jīng)停止，在合同解除，授權被收回的情形下，備案是否撤銷已無處理的必要。

案爭法律關系是著作權許可合同法律關系，基于該種法律關系，合同解除時自然產(chǎn)生權利收回的法律效果，亦即恢復原狀的效力。但此種恢復原狀對合同而言，恢復的是合同簽訂時的法律狀態(tài)。而乙所提的其系文字作品的唯一著作權人的訴訟請求，系著作權確權之訴中處理的問題，與合同糾紛案由不同，且屬不同的法律關系。因為著作權許可合同解除情形下的恢復原狀，主要效果系針對被授權人。被授權人失去許可的權利，不得再行使。對授權人的權利歸屬及狀態(tài)，因未審理事實問題，不便作出處理。換言之，授權人乙盡管其與甲簽訂改編授權合同，但其未必為作者或者著作權人，其是否有權處分權利屬于真?zhèn)尾幻鞯臓顟B(tài)。故乙提出的判令其為文字作品著作權人訴請，無法得到支持。

乙訴請其為作品唯一著作權人，甲不再享有任何著作權的目的是防止合同解除后甲繼續(xù)行使權利。對此，首先，改編授權合同解除后，無論能否恢復原狀，甲均不得再行使授權權利，乙的前述目的已能實現(xiàn)。其次，若甲繼續(xù)行使權利，乙可以提起侵權之訴，可以另案處理。

參考案例：北京市東城區(qū)人民法院（2022）京0101民初19638號民事判決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