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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老無所依》是派拉蒙2007年出品的西部電影，由喬爾·科恩、伊?！た贫餍值軋?zhí)導(dǎo)，湯米·里·瓊斯、伍迪·哈里森、賈維爾·巴爾登、喬什·布洛林主演。
2008年獲得第80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電影、最佳導(dǎo)演等獎項并獲得第60屆戛納國際電影節(jié)金棕櫚獎提名。
今天我們要分析的這段，是一段發(fā)生在雜貨店的對話場景。
這是一段風(fēng)格非常強(qiáng)烈的段落，全部為固定鏡頭，且機(jī)位極少，可以說完全靠節(jié)奏和表演營造效果。鏡頭節(jié)奏是跟著表演情緒走的，所以我們只要關(guān)注情緒就好了。
1 大全 高機(jī)位 俯
這是一個過渡鏡頭，總的來說是承接上一個鏡頭情緒的平穩(wěn)過渡。但事實上即將出現(xiàn)的一場戲是極具張力的。
場景同樣具有西部地區(qū)的典型特點，畫面中天的比例小于地，這本身就是試圖給觀眾施加壓力。這種壓力又順理與接下來的段落統(tǒng)一。
2 半身 右 1/12 平
齊格進(jìn)入雜貨店，老板的角色是按照老實人設(shè)計的。
這里面構(gòu)圖是常規(guī)化處理，但要注意的精妙之處很多。景別是常規(guī)化處理，用中景來表現(xiàn)動作和演員調(diào)度。
在光線的使用上，要注意老板背后的玻璃和畫右的窗玻璃，這兩塊玻璃，是后面齊格身上的光線來源，這是劇組里打光的依據(jù)，這樣齊格臉的正面和右側(cè)都可以打亮，而老板的臉只能打亮左側(cè)，這樣，從光線上說，老板已經(jīng)輸給了齊格。
在齊格走到表演區(qū)停下的時候，他的背景是一堵墻，兩扇窗中間的一堵墻，這個位置也是有意“送給”齊格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家伙的。
在鏡 2 中老板的背景是玻璃，隱喻是說老板什么也不知道，是個好人，而齊格的背景是一堵墻，隱喻是說，齊格代表著黑暗和暴力。電影中的經(jīng)典瞬間沒有偶然。
另外，從置景上看，兩個周圍的環(huán)境極其生活化，但要注意一點，就是老板身后窗玻璃上方的一圈圈的電線，那里放了一排電線圈，從這種東西的形態(tài)和高度上來說，這里面包含了一種隱喻——絞索。在這一場中，齊格是極其強(qiáng)勢的，在整部片中也如此。
回過來說這一場，一個極強(qiáng)勢的人面對一個極弱勢的人，那么對話的過程必然會象審訊，加上這絞索式的置景，就好比齊格以行刑者的身分在擺布一個絞刑架上的人。有了這個前提，理解這段對話就容易了。
齊格本身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家伙，如果他想從別人身上得到什么，不管別人是好是壞，是幫助過他還是跟他有仇，甚至有時候，他心情不好，都會殺個人。
環(huán)境的影響已經(jīng)說完，下面就著重解析節(jié)奏和表演的作用。
3 近景左 1/12 平
鏡 2 中一塊窗玻璃放在老板身后，這是透的，齊格后面的玻璃在畫面比例上顯得小，另外齊格身后窗外是虛的，所以可以作為墻來看待，而且在鏡頭中齊格的正后是一截墻壁。
所以相比之下，齊格給觀眾的潛意識帶來的是壓抑和窒息，而老板的背景設(shè)計不能說是為了通暢，因為對于他的設(shè)計是與齊格相比較而存在的，其實還是為了齊格設(shè)計。
4 半身 右 1/12 平
關(guān)于表演，前面兩句買賣中的話一說完，老板因為生活枯燥，開始攀談，這個對一般人來說很正常友好的行為，在齊格這個人的耳中非常刺耳，他覺得老板說多了。因為他不想讓人從自己這里拿走任何東西，另外也許跟他職業(yè)殺手的身分有關(guān)，他不愛暴露自己的身份。這個鏡頭中老板第一句話就讓齊格不滿，“一路上有下雨嗎？”
鏡 3 用的是齊格的正面近景，而鏡 4 用的是老板的正面半身，這種用法本身就擺明了誰是主角。
5 近景（松） 左 1/12 平
于是齊格想岔開話題。
齊格：那條路通哪兒？
老板：嗯，我看你是達(dá)拉斯來的。
齊格：我從哪兒來跟你有什么關(guān)系？
這個鏡頭始幀處齊格的反應(yīng)就已經(jīng)說明齊格不喜歡老板這么隨意攀談的風(fēng)格，而他想岔開話題沒有成功，使他對老板的反感加深了了一層。因為這齊格這兩個情緒是一個連續(xù)的疊加，所以這三句話中雖然也有老板的一句，但全都給在了齊格的臉上。這是為了觀眾看到這個重要的情緒變化。
6 近景（松） 右 1/12 平
老板給出合適反應(yīng)。
如果能不給老板，導(dǎo)演也不會給老板的反應(yīng)，因為下面齊格的情緒又是一個遞進(jìn)，開始變得咄咄逼人。但老板這個情緒必須要給到，正是老板這個正常的反應(yīng)在齊格看來是個挑釁，于是齊格才開始強(qiáng)化自己的狀態(tài)。
7 近景（松） 左 1/12 平
齊格盯著老板眼睛說：老兄?。?/span>
8 近景（松） 右 1/12 平
老板：我什么意思也沒有。
9 近景（松） 左 1/12 平
齊格：你什么意思也沒有？
老板：我只是打發(fā)時間。
看到老板在解釋，齊格不無得意，于是他暫時緩和了口氣，洋洋得意地用一副審視的目光說，你什么意思也沒有？
10 近景（松） 右 1/12 平
老板：如果你連這個都受不了，我真不知道還能為你做什么了。
老板是個正常人，自覺自己沒什么問題于是追加了一句，如果你連這個都受不了，我真不知道還能為你做什么了。齊格下面情緒再度惡化，正是因為老板這一句。老板說這一句話看似輕松，其實也是在受到壓迫下正常的反應(yīng)，但齊格不允許，于是有了鏡 11 中齊格再度惡化的情緒。
11 近景（松） 左 1/12 平
齊格情緒惡化，他開始有了收拾這個人的想法，而“收拾”對于齊格來說就是殺人。
12 近景（松） 右 1/12 平
老板：還有什么事嗎？
13 近景（松） 左 1/12 平
齊格：我不知道，有嗎？
齊格還沒有后決定要殺人。所以他說他不知道，因為他在考慮，殺人對齊格來說雖然就是吃顆豆子那么簡單，但畢竟還是要動手。
14 近景（松） 右 1/12 平
老板：有什么問題嗎？
15 近景（松） 左 1/12 平
齊格：什么有問題？
老板：所有這些。
齊格本來還在考慮，其實他可能也是給老板一個機(jī)會，如果老板態(tài)度軟下來，他或許會放過老板，如果老板態(tài)度再強(qiáng)硬點，也能堅定齊格殺老板的想法，于是齊格也隨口回答了一句。
16 近景（松） 右 1/12 平
這個鏡頭的沉默是有張力的。
17 近景（松） 左 1/12 平
齊格：那就是你要問我的？所有這些有什么問題？
齊格還在看老板的表現(xiàn)。
18 近景（松） 右 1/12 平
老板：還有什么事嗎？
齊格：你問過了！
老板：好吧，我看要不就下班吧。
齊格：要不就下班？
老板：是的，先生。
下班這個問題，在下面會再度惡化齊格對老板的態(tài)度。
19 近景（松） 左 1/12 平
齊格：你什么時候下班？
老板：現(xiàn)在，我們現(xiàn)在下班。
齊格：“現(xiàn)在”不是個時刻！你幾點下班？
顯然，齊格認(rèn)為老板這么早下班是針對他的。于是他開始盤問。
20 近景（松） 右 1/12 平
老板：大概天黑的時候，天黑就關(guān)。
齊格問老板一般什么時候下班就是為了確認(rèn)，老板在天亮的時候下班是不是針對他的，老板這句話顯然表明這么早下班是因為反感齊格，于是齊格這時可以說已經(jīng)動了殺意。
上面的鏡頭設(shè)計，從進(jìn)入雜貨店以后，一共只有三個機(jī)位，老板半身右 1/12，老板近景（松） 右 1/12，齊格近景（松）左 1/12，主要是靠演員的表演，在合適的位置剪切。另一個需要注意的問題是，兩組相匹配的帶關(guān)系近景，老板的總比齊格要松，這是因為齊格是主角，用緊的鏡頭會讓他顯得強(qiáng)勢。
21 近景 左 1/12 平
齊格：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，對吧。
老板：先生？
齊格：我說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。
這時是齊格剛對老板動殺意的位置，所以要給齊格一個緊的單人近景。
22 近景 右 1/12 平
老板這個緊的近景是為了和齊格上面緊的近景相匹配。但要注意到老板這個近景比齊格的近景要松。這是為了讓老板比齊格弱。
而在這個鏡頭里，后面的電線更象是放在老板頭上的絞索，觀眾可以注意不到，但那些道具的存在會帶來一種觀眾不知原因的潛意識。
23 近景 左 1/12 平
齊格：你幾點睡覺？
老板：先生？
齊格已經(jīng)準(zhǔn)備殺人了，但他問要被他殺的人睡覺時間，這是個很滑稽的事情?？梢娝涝邶R格 手下的冤魂有多少。
你幾點睡覺，這是句重要的詢問，要給緊的單人近景。
24 近景 右 1/12 平
25 近景（松） 左 1/12 平
齊格：你有點聾吧，不是嗎？我說你幾點睡覺。
老板三次詫異的反應(yīng)讓齊格有些不耐煩，于是他這里的表演出現(xiàn)了一個低爆點。
因為內(nèi)容是同樣的，所以沒必要再給緊的近景，這里給了一個帶關(guān)系的松的近景。
26 近景（松） 右 1/12 平
老板：9:30 左右的某個時間，我得說 9:30 左右。
老板這時越來越覺得不對勁，他雖然沒想明白，但還是回答了齊格。
27 近景（松） 左 1/12 平
齊格：我可以那時回來。
齊格還是在嚇唬老板，但老板沒有聽出來。齊格想看到老板驚慌的反應(yīng)，但老板沒有，齊格有些失落。
28 近景（松） 右 1/12 平
老板：為什么你要回來呢？那時已經(jīng)下班了。
齊格：嗯，你說了。
老板：好吧，我現(xiàn)在就下班。
29 近景（松） 左 1/12 平
齊格：你住后面那房子嗎？
老板：對，沒錯。
齊格：你一輩子都住這兒？
齊格問完了時間問住處，這種臺詞的處理方式很反常規(guī)，非常精妙。但齊格揶揄的一句話“你一輩子都住這兒？”反而讓下面的情節(jié)再度出現(xiàn)轉(zhuǎn)機(jī)。
30 近景（松） 右 1/12 平
老板：哦，這是我岳父的房子，原來。
老板這句多余的話救了自己，但他后也不知道他曾經(jīng)多么危險。
31 近景（松） 左 1/12 平
齊格顯然是覺得不屑和好笑，鼻子里發(fā)出哧的一聲。
齊格：你倒插門？
齊格雖然是個殺人惡魔，但顯然他同時是個硬漢，當(dāng)他意識到自己面前是個倒插門的男人，立刻覺得跟他過不去有失自己的身份。于是有了齊格這一處的情緒外化，他禁不住笑了，但是還是忍住了，做出被嗆到的樣子。
32 近景（松） 右 1/12 平
老板：我們以前在德州天普住了很多年。在那成的家。在天普。
事實，這位老板就是一個整天閑得無聊的人，有個人跟他聊天他會很高興，于是話頭一開， 他就說了一大堆。他的禍從多說開始，后的時候又從多說結(jié)束，這本身也是個有趣的事情。
33 近景（松） 左 1/12 平
老板：我們是四年前從那搬來的。
齊格：你倒插門？
34 近景 右 1/12 平
老板：如果你非要這樣說的話。
老板這個笑容說明他的確是個愛聊天的人，天性憨厚樸實。
這里給老板緊的近景，是為了讓觀眾確切地看清老板的表演，讓觀眾知道，這個人真樸實。這一點，導(dǎo)演要讓觀眾確信不疑。因為這對情節(jié)有幫助，同時也可能是因為這個笑容，才讓齊格給了老板一次猜硬幣來決定命運的機(jī)會。
35 近景 左 1/12 平
齊格：我不非得這么說，就是那樣。
齊格從臉上看去成熟，但事實上是個人格很不完善不成熟的人，這從他說話抬杠可見一斑，而另一方面，他認(rèn)為自己代表天理，或者說他認(rèn)為自己是不可違逆的人，他代表暴力，不允許他人有任何反抗。
一方面這個老板觸犯了自己，另一方面這個老板在齊格眼中是無能和可笑的，于是他想了想， 做出了后面猜硬幣的舉動。讓老板決定自己自己的生死好了，齊格這么考慮。
36 特寫 俯
這個構(gòu)圖，旁邊加了個杯子，是生活化的，但這個杯子也不是隨便加上去的。這個杯子放在光源的一方，就是為了加重鏡頭上的陰影比例，幫助塑造壓抑感。
而看似普通的食品袋，伸張的聲音被刻意地放大和清晰化，也加強(qiáng)了這時的張力。
37 近景 右 1/12 平
齊格想了想，把吃完的食品袋放在柜臺上。老板看著食品袋，感覺齊格不禮貌。
齊格：你玩拋硬幣多輸過多少？
老板：什么？
可以注意到，科恩兄弟在這一段落里，連續(xù)的緊近景用的次數(shù)不超過 4 個。第一組是 21～ 24，第二組是 34～37。
這是因為緊近景用得過多，會造成觀眾視覺上的疲勞緊張，這會干擾導(dǎo)演意圖的傳達(dá)，所以連續(xù)的緊近景不能過多，更何況是特寫鏡頭。大多數(shù)時候，都是半身，松的近景這些敘述鏡頭，緊的近景和特寫，都要用在關(guān)鍵處來進(jìn)行強(qiáng)調(diào)。
拉片就是這樣，像拉鋸一樣一格一格地反復(fù)看，把每個鏡頭的內(nèi)容、場面調(diào)度、運鏡方式、景別、剪輯、聲音、畫面、節(jié)奏、表演、機(jī)位等都紀(jì)錄下來，最后進(jìn)行總結(jié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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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來源/導(dǎo)演幫（ID：daoyanbangwx）
原文：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7uhkmkVYA0Sn6sK_nbFTS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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