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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剛剛過去的第93屆奧斯卡金像獎中,因“漢尼拔”一角為影迷所熟知的安東尼·霍普金斯憑借《困在時間里的父親》獲得再次奧斯卡最佳男演員獎,而這一次則是他繼1991年《沉默的羔羊》以來再次獲獎。不同于“拔叔”神經(jīng)兮兮的反社會人格形象,這一次,霍普金斯飾演了一個患有阿爾茲海默癥的父親,而影片本身,也因為獨特的非線性敘事令觀看者以沉浸的方式“體驗”到了這一群體的老無所依,因此獲得了最佳改編劇本大獎。
據(jù)說本片將會在不久后定檔,我們不妨拭目以待,相信大銀幕可以更好get到影片營造的觀感。
空間與記憶
《困在時間里的父親》(以下簡稱《困》)似乎看上去像是不折不扣的“戲劇電影”,具有戲劇的一切特征,三一律的室內(nèi)空間,以及人物的英倫口音?!独А犯木幾詫?dǎo)演弗羅萊恩·澤勒的同名戲劇,正是因為這部戲劇令其聲名鵲起,但是,這部戲劇本身,卻是反戲劇性的,或者至少是反對戲劇所營造的空間堅實性。
這是一部關(guān)于一個逐漸對自身失去控制的影片。影片的開場,安東尼·霍普金斯以一種咄咄逼人的形象出現(xiàn),口口聲聲“I can manage very well on my own”但這些,終結(jié)于女兒宣布自己要離開倫敦,在巴黎住上一段時間,以及一系列關(guān)于房間的空鏡頭出現(xiàn)之后。
首先,女兒的丈夫在一個正/反打鏡頭中突然出現(xiàn),但他對此沒有印象。
接下來,女兒突然回來,聲稱自己已經(jīng)結(jié)婚很久,并不記得自己曾經(jīng)說過要去巴黎生活。
而在聽覺層面上,影片自一開始就被錨定了一個主體,奧利維亞·科爾曼在進(jìn)入父親的房間的這一場戲中,我們聽到一段詠嘆調(diào),而這段詠嘆調(diào)最終在“父親”安東尼摘下耳機之后變得極其微小,難以察覺,卻始終正在低吟。
這意味著自從一開始,導(dǎo)演就將我們錨定在這個父親的不可信的主觀視聽中,這意味著堅實性本身就是一個假象,在多重小宇宙的消失,重復(fù)中建立,如果說在童年時期,語言的介入終結(jié)了前語言的自戀,也終結(jié)了那些畸異之物闖入的可能性,那么導(dǎo)演通過沉浸式的影像體驗暗示著,在老年時代,這些東西將會返歸,世界重新被表述為一種玩笑,觀看《被困在時間里的父親》是恐怖的,恐懼感來源于時間性的崩塌,我們已經(jīng)體驗過(對于前-童年的無法言說之經(jīng)驗的召喚),我們又即將會體驗(在線性時間中發(fā)生在“現(xiàn)在”之后),這種程度上,所有的人都困在時間之中——困在對于有序時間的想象之中。
同樣,很多人可能會將《困在時間里的父親》與2020年另外一部非線性敘事的影片:查理·考夫曼的《我想結(jié)束這一切》相提并論,但是,《困》實際上卻是查理·考夫曼華麗的元電影的反面,在《我想結(jié)束這一切》中,車輛的堅實實體是回憶主體的大腦,他在運行的過程中竭力阻止著窗外的記憶黑洞的吸入,并在與打亂順序的記憶時間性相遇,最終,落入一個主體。而在《困》中,任何想要為影片梳理出一個順序都必然是徒勞的,充滿了無規(guī)律與不對位,可能是一個主體正在經(jīng)歷的此在,也有可能是結(jié)尾,病房之中的回溯。這個主體真的存在嗎?亦或者——逃逸著的影像本身。
德勒茲在接受《電影手冊》的采訪時,提到了“大腦即銀幕”的概念,他對于影像的關(guān)注來源于對于電影影像本體的全新解讀:對他來說,電影本身呈現(xiàn)的不是行為,而是精神性,通過引入不同速率的運動(尤其是有缺陷的大腦的速率),逃逸觀看者的經(jīng)驗,接通他們大腦的諸回路,而這種逃逸性,似乎可以成為對《困》最好的解讀方式。
告別記憶:安東尼即霍普金斯
《困》中,當(dāng)霍普金斯飾演的安東尼在醫(yī)院中面對醫(yī)生的提問說出“1937年12月31日,星期五”時,我們竟然發(fā)現(xiàn),這一天恰好正是霍普金斯現(xiàn)實中的生日。對于他而言,《困》毫無疑問是一部涉身的電影。而這部戲本身,就是弗羅萊恩·澤勒為安東尼·霍普金斯量身定做的影片,他明確提到了寫作的時候,想到的首先是安東尼,也是他所認(rèn)為的現(xiàn)今仍然健在的,最優(yōu)秀的演員。
安東尼·霍普金斯是勞倫斯·奧利弗精神的繼承者之一,同樣是莎劇演員出身,同樣有爵位封號,同樣對于好萊塢,有一種自帶氣場的降維打擊。而霍普金斯的舞臺處女作,則恰好是奧利弗的臨時替角,這一時刻、猶如一個儀式性的交接。
在《沉默的羔羊》中,他出演了一個具有食人傾向的心理醫(yī)生,也就是我們所熟悉的漢尼拔,他史無前例地憑借極短的戲份獲得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,氣場一度蓋過了同為最佳演員獎的女主角朱迪·福斯特,而影片中的反派boss水牛比爾,反而很少有人記得,唯獨漢尼拔,這個與歷史上迦太基將軍同名的變態(tài)人物,令人印象深刻,他標(biāo)志性的眼神,似乎即將沖破如同束縛著他面部的刑具。
《沉默的羔羊》10年后的續(xù)作《漢尼拔》,終于令這位“食人博士”成為了主角,霍普金斯更是在這部戲中獻(xiàn)上了最為經(jīng)典的“食腦”一幕,在影片接近結(jié)尾的20分鐘:他摘下“食物”的帽子,用刀掀開頭皮,一氣呵成,夾出其中的肉。如同優(yōu)雅地剝開一只椰子。
在《驚情四百年》中,他是與飾演吸血鬼德古拉的加里·奧德曼同臺飆戲的吸血鬼獵人范海辛。
《象人》之中,他飾演了一個買下象人(約翰·赫特飾)的醫(yī)生,他一定程度上“挽救”了這個怪物,但卻絕非是一個善類,相反,將這個角色推向公眾面前,剝削其與生俱來的缺陷,至今,該角色的復(fù)雜性同樣引起了很大的爭議。
除卻令人印象深刻的漢尼拔,范海辛之外,優(yōu)雅和邪惡兩種氣質(zhì)在他的身上混合,這些角色要么是歷史上的重要人物,例如尼克松和本篤教皇。
這些角色富有威嚴(yán),甚至帶有一定的反派,暴虐特征。為人們所熟知的包括《雷神》中的奧丁,以及前些年大熱的《西部世界》中的福特博士。值得注意的是,《雷神》導(dǎo)演肯尼斯·布拉納同樣是英國皇家戲劇學(xué)院演員出身,某種程度上可以類似霍普金斯的精神繼承人。
有時,他也回歸“本色”出演:也許是現(xiàn)代版的李爾王,也許《告別有情天》中保守,極度克制的英式管家,這些角色都充分體現(xiàn)了他的戲劇功力。
回到《困在時間里的父親》,他同樣呈現(xiàn)了一個正在走向生命的盡頭的父親的形象。然而,當(dāng)他執(zhí)意“不離開自己的家”的時候,他的眼神中,卻似乎存在著一種無力。
《困》的“腦內(nèi)-影像”是后現(xiàn)代的多重時間,但卻又古典地將安東尼·霍普金斯塑造為一種對抗世界的混亂中心的英雄主義,在歌劇的詠嘆調(diào)中與纏繞著的時間搏斗,但它自然是一部悲劇,最終通向一個宿命的環(huán)形時間。
在《困在時間里的父親》,人們最常說的“慈祥與溫情”反而是對他的否定,相反,筆者更傾向于《困》是一部精神上和《李爾王》一脈相承的影片,在影片的結(jié)尾,他開始絕望地喊叫著“母親”,那是一個英雄在絕望之中的最后一聲怒吼,他不需要任何的憐憫,只需要一個人咆哮著告別記憶,走向自己的晚年與生命的盡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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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 煤十斤公爵 來源/導(dǎo)演幫(ID:daoyanbangwx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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